- 第3節(jié) 第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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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玉珊把奶奶輔佐上路了,便說:“奶奶,您在這兒忙著,我去抱抱您老人家的孫子,沾點仙氣,興許也能生個兒子出來——”
“去吧,去吧!”
侯玉珊來到客廳,對戴明說:“哎呀,你一個產(chǎn)婦,還在月子里,怎么能老坐著呢?還是去臥室躺著吧,免得以后腰疼腿疼!”
戴明站起身,手扶在兒子的crib欄桿上,拿不定主意是把孩子抱出來好,還是連床都拿到臥室去。
侯玉珊按住她:“你別動,我讓老匡來!”說著,便對坐在沙發(fā)上聊大天的丈夫說,“老匡,還不快來幫忙把嬰兒床拿到臥室里去?做什么都沒個起眉動眼,總是要人吩咐——”
匡守恒急忙站起身,走過來搬床。
季永康也跟了過來,倆人把嬰兒床連同里面睡著的嬰兒一起抬進(jìn)了臥室,放在大床邊。
侯玉珊攙著戴明走進(jìn)臥室,安置她在床上躺下。
兩個女孩也跟進(jìn)臥室里來看小弟弟。
侯玉珊等兩個男人回到客廳了,就把臥室門關(guān)上,走到床前坐下。
戴明問:“你怎么半夜三更跑來了?”
“哪里半夜三更?到你家的時候還11點不到!
“那也不早了,小珊明天還要起早上學(xué)——”
侯玉珊指指小明:“是你的寶貝女兒給我發(fā)message了——”
小明趕緊申訴:“我看見你在哭——”
“我沒怪你。你怎么想到給侯阿姨發(fā)message?”
“因為我——”
侯玉珊把手機(jī)掏出來,找到小明的短信,遞給戴明看。
她接過來一看,小明寫的是:“SOS!My parents are fighting! My mom is crying! My brother is crying!”(緊急求助!我爸媽在吵架!我媽媽在哭!弟弟也在哭。
侯玉珊的回信:“For what?”(為啥吵架?)
“I don’t know. My dad took my grand-parents out for dinner and came back empty-handed. My mom had to cook dinner for me and her. She’s very tired! Then I heard my brother crying like crazy. I went in and saw my mom crying.”(我也不知道。我爸帶我爺爺奶奶出去吃飯,回來時兩手空空,我媽只好給我和她自己做飯,她很累很累。后來我聽到我弟發(fā)了瘋似的哭,我進(jìn)去一看,我媽也在哭。)
她鼻子一酸,對侯玉珊說:“這孩子——我還以為都瞞著她呢!
“這么聰明的孩子,你瞞得。窟@是我出發(fā)前收到的,走在路上又收到幾條——”
“My mom is leaving home!”(我媽要離家出走。
侯玉珊回復(fù):“Don’t let her go! ”(千萬別讓她走。
“I’m trying!”(我是在努力。。
“Did your mom say why she’s leaving home?”(你媽說沒說她為什么要離家出走?)
“Because my dad asked her to roll out. He said my mom has after-birth-one-fish sickness.”(因為我爸叫她從家里滾出去。他還說我媽有產(chǎn)后抑郁癥。)
“Try holding her a little bit longer. I’m almost there!”(再拖她一會兒。我馬上就到!)
戴明又心酸又好笑:“可憐我的女兒連產(chǎn)后抑郁癥是什么都還不懂,就被卷進(jìn)爸媽的矛盾里來了。玉珊,今天幸好你來了,不然還不知道怎么收場!
“你該感謝小明,不是她給我發(fā)message,我哪里會想到你們鬧成這樣?到底是怎么回事呀?”
戴明把來龍去脈講了一下,越講越覺得沒什么大事,就是小明短信里說的那些,她生怕侯玉珊怪她小題大做。
侯玉珊說:“你也真是的,干嗎那么聽話呀?他叫你滾你就滾?這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家!憑什么該你出去流浪?要走,也該他走!”
“他會走嗎?”
“那你也不走!”
“我就是——咽不下這口氣!
“咽不下這口氣就叫他滾!”侯玉珊安慰說,“你放心,他們吃了這一嚇,會悄悄改變自己的,現(xiàn)在是犟在這個節(jié)骨眼兒上了,誰也不肯認(rèn)輸,但他們心里還是怕你離家出走的,這么好的老婆,走了上哪兒去找?”
“他才沒覺得我多么好呢,就是把我當(dāng)成一個生孩子的工具!”
“哪能呢?他是氣頭上那么說說而已。你才貌雙全,又能掙錢,還這么賢惠,他又不是傻子,會不知道你的價值?”
戴明當(dāng)然是希望如此。
侯玉珊分析說:“你放心,他是個明白人,肯定知道真要離婚的話,孩子都會判給你,他的工資付了你和孩子的撫養(yǎng)費(fèi),能養(yǎng)活自己就不錯了,還想再討老婆?”
“也許他懂這個道理,但我公公婆婆——”
“這個你也放心,你婆婆還是愿意做家務(wù)的,是老季愛面子,不讓他媽做。現(xiàn)在為做飯鬧了這么一大出,他也知道厲害了,會讓他媽做飯的,F(xiàn)在他媽正在廚房做飯呢,也沒見他去阻攔嘛。”
“那是因為你們在這里。”
“我們不在這里他也不會阻攔了。他已經(jīng)嘗到苦頭了,難道他真的愿意因為老媽做不做飯的問題搞得妻離子散?我知道他們這些孝子,再孝順,也還是把自己的利益擺在第一位的!
“但愿如此!
“肯定如此!萬一他還是不讓他媽做飯,也沒關(guān)系,我給你請個help(幫工)來。我認(rèn)識幾個T大的學(xué)生,他們的媽媽過來探親,閑著沒事干,都想找點活兒干呢!
“但我這家里哪里住得下help?”
“住這里干嗎?她們就做個鐘點工,到時候來幫你家做個飯炒個菜,然后就回自己家去了,飯都不用管!
“能請到這樣的help嗎?”
“包在我身上,做一頓飯給個二三十塊,保證有人來做!
“那好啊!”
“先看看你婆婆能不能勝任吧,如果能勝任,就不用請人了。一頓飯二三十塊,就算一天做一頓,一個月下來也上千了!
“我也不會讓我婆婆一個人做的,我只要空得出手,都會自己做,今天是正在喂奶——”
“嘁,你干嗎要自己做?你在坐月子,就該安安心心享幾天福,等出了月子,你再做不遲!”
事實證明,侯玉珊的預(yù)測不錯,季永康沒再逼著戴明做飯,也沒再帶著自己的爹媽下飯館。他每天早出晚歸地上班,好像忙得沒時間過問誰做飯似的。
戴明的婆婆基本能勝任做飯的任務(wù),也就是說,飯菜都能做熟,面食還能做得花樣翻新,今天面條,明天烙餅,早上包子饅頭花卷換著吃,但菜式單調(diào),除了白菜蘿卜,就是水煮大肥肉,不合戴明的胃口,也不合小明的胃口,連季永康都吃不來。
侯玉珊信守諾言,隔三岔五地送一罐湯水來。那湯肯定是很有營養(yǎng)的,因為里面放了很多戴明從來沒吃過的山珍海味,還有藥材,但就是沒鹽味,奇淡。
光吃面食喝淡湯,還是不行啊。戴明只好再次出山,隔三岔五地下廚炒幾個菜。
她已經(jīng)很滿足了。
婆婆動手做飯了,丈夫讓婆婆做飯了,對她來說,這就夠了,因為她要的并不是自己在家做大爺,啥也不干,而是對方的一個姿態(tài)。
侯玉珊幾乎每天都會上戴明家來,早上來接小明上學(xué),下午送小明回家,然后進(jìn)來坐一會兒,抱抱小康,說要沾點仙氣好生兒子。
侯玉珊抱著小康跟奶奶聊天,恭維和表揚(yáng)大把拋撒,把奶奶哄得開心大笑,感動不已,認(rèn)下了這個干閨女,還每天在家求神拜佛,保佑干閨女早生貴子。
戴明私下開玩笑說:“玉珊啊,你這張嘴真是死的都說得活!在家肯定把你婆婆哄得團(tuán)團(tuán)轉(zhuǎn)!”
“哪里呀,我這個人家懶外勤,別人的公婆,我哄哄沒事。我自己的公婆,我才懶得哄呢。我嫁給他們家兒子,就是多大個人情了,還要我哄他們?嘁,該他們哄著我了!”
“你們老匡肯定比我們家這個——懂道理,根本不會發(fā)生我家這種事!
“他懂不懂道理我不知道,反正我盡量不跟他爹媽一起過,我們來美國這么久了,從來沒把他們辦到這里來過!
“他也沒提?”
“他也沒提。你以為他多喜歡跟自己的爹媽一起生活?才不是呢!他只不過是怕人家說他不孝,才勉強(qiáng)做個孝順樣!
“那你生孩子了也不讓你公公婆婆到美國來給你坐月子?”
“誰知道生不生得出來!”
“肯定生得出來!
“生出來我也不要他們來給我坐月子,免得處不好!
“讓你自己的爸媽來給你坐月子?”
“我自己的爸媽才不會給我坐月子呢!他們都年紀(jì)大了,身體又不大好,來了別病倒在這里,我還得照顧他們!再說我爸媽連我小時候都沒怎么帶過,還帶孫子?”
“那你是誰帶大的?”
“基本是我姐把我?guī)Т蟮。我姐比我大十多歲,我媽生完我姐之后,好多年都沒再懷孕,以為今生再不會懷孕了,結(jié)果我媽都快更年期了,突然一下懷了孕,他們以為老天開眼,把他們想了一輩子的兒子給送來了,哪知道生下來是個女的——”
“所以他們就不愿意——照顧你?”
“也沒那么嚴(yán)重,只是那時候的人,都一心撲在工作上,小孩子不過是個意外事故,處理完了就又忙自己的工作去了——”
“你姐現(xiàn)在在哪里?”
“在R市。她嫁得很好,丈夫做通訊的,很有錢。別人都說我比我姐長得好,但我只嫁了個窮大夫。”
“大夫還窮?光是紅包就要拿不少吧?”
“那是最近幾年,以前哪有什么紅包拿?”
戴明本來想說“那你也比我嫁得好”,但轉(zhuǎn)念一想,自己這長相怎么能跟侯玉珊姐妹相提并論?
根本就沒有可比性嘛!
還是別拿糖雞屎來比醬了。
不知道是不是小康的“仙氣”起了作用,或者是干媽求神拜佛起了作用,反正侯玉珊很快也懷上了兒子。B超“超”出孩子的性別后,匡守恒在家大擺筵席,特意把戴明一家都請過去吃飯,表示感謝。
兒子出生后,匡家沒讓老人來美國照顧孩子,也沒請月嫂,就是夫妻倆自己搞定。
匡守恒對妻子和兒子都照顧得很好,讓戴明羨慕不已。
同樣是女人,同樣是生二胎,同樣是生兒子,但人家怎么就那么好的福氣,能得到丈夫精心照料呢?她自己雖然能照顧好孩子,也有婆婆幫忙,但沒有丈夫的關(guān)愛和照料,還是一大遺憾。
沒想到的是,侯玉珊生完兒子還不到一年,匡守恒和兒子就不見了!
她接到侯玉珊的求救電話,心急如焚,決定趕過去幫忙:“永康,玉珊剛打電話來,說老匡和兒子都不見了,她急得要命,我現(xiàn)在得過去幫幫忙,你看著小康,別讓他磕著碰著!
季永康為難地說:“他成天到處亂竄亂爬,我怎么看得住他?”
“你跟著他唄!
“我還有兩篇paper(論文)要看呢!”
“他9點多就睡了,等他睡了你再看!
季永康只好應(yīng)承下來,但幸災(zāi)樂禍地說:“呵呵,你總覺得我這不好那不好,而人家的丈夫這也好那也好,怎么樣?現(xiàn)在看出道道來了吧?”
18
戴明看季永康那個表情,好像知道內(nèi)情似的,不由得問:“什么道道?”
“很簡單嘛,老匡平時對老婆好,都是有目的的!”
“什么目的?”
“穩(wěn)住老婆唄!等他一切都準(zhǔn)備好了,老婆也麻痹大意了,他就一拍屁股走人了!”
“別亂說了,現(xiàn)在都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!”
“這還有什么不知道的?肯定是帶著兒子回國了唄!”
她探聽道:“你這么肯定,是不是他以前對你透過口風(fēng)?”
“我還需要他給我透口風(fēng)?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鬼心思!”
“什么鬼心思?”
“他到美國來,就是來生兒子的,而他生兒子,就是為了孝順?biāo)鶍尅,F(xiàn)在兒子已經(jīng)生出來了,不拿回去給爹媽還等什么?”
她覺得他的分析有一定道理:“嗯,有可能。那他應(yīng)該很快就會回來。”
“他回來干什么?”
“你不是說他就是把兒子拿回去給他爹媽看看嗎?”
“我有說他就是拿回去給他爹媽看看嗎?如果他只是想讓他爹媽看看孫子,干嗎不把爹媽辦到這里來看?”
“那他能把兒子拿回去干什么?”
“交給他爹媽養(yǎng)唄!”
她覺得這也有可能,因為很多中國夫婦,特別是學(xué)生夫婦,因為學(xué)業(yè)忙,生了孩子都是送回國去讓爹媽幫忙照顧一段時間,等孩子大點了再帶回來。
但匡守恒又不是學(xué)生,哪有那么忙?侯玉珊雖然是學(xué)生,但也不是full time(全職)學(xué)生,生了孩子后只修一門課,兩個人連坐月子都對付得了,還會等到孩子大點了反而送回國去?
她反駁說:“干嗎交給他父母養(yǎng)?他們倆又不是養(yǎng)不了,前段時間不是養(yǎng)得好好的嗎?”
“他們兩個人是養(yǎng)得了,但如果老匡回國了,那就不是兩個人了嘛,一邊都只一個人,還怎么養(yǎng)得了?當(dāng)然是交給他爹媽去養(yǎng)!
“老匡不回美國來了?”
“肯定不會回美國來了。”
“為什么?”
“他恨死了做博士后。以前是為了生兒子才忍氣吞聲待在美國,現(xiàn)在你打死他他都不會回美國來了!”
“那他連老婆都不要了?”
“那有什么?國內(nèi)年輕漂亮的女人不要太多,老匡還愁找不到個老婆?”
她聽得直打寒戰(zhàn),看來這就是男人對女人的真實想法!娶老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生兒子,一旦生了,就不需要老婆了,可以去娶更年輕的。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之類的古訓(xùn),他們是一點都沒放在眼里!
她沒辦法相信也不愿意相信(男)人性就是這么絕情而險惡:“我覺得他們夫妻感情很好,老匡肯定不會——有外心——”
“有沒有外心,就看他老婆如何表現(xiàn)了!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如果他老婆乖乖地跟回去,興許還能保住婚姻。如果她賴在這里不走,那就不怪老匡休她了!”
“現(xiàn)在還興什么休不休的——”
“休不休,只是個說法問題,換成現(xiàn)在的說法,就是離婚。我可以跟你打個包票,如果你那個好朋友不趕緊跟回中國去,老匡肯定不要她了!那種女人,換了我早就不要她了!你看她平時那個潑勁!什么事都占強(qiáng),對老公吆三喝四,呼來喚去,只差爬到男人頭上去拉屎了。呵呵,現(xiàn)在可好,她男人承認(rèn)怕她,腳底板涂油一走了之,看她孤家寡人的還對誰吆三喝四!”
她很討厭他那個態(tài)度,感覺他是在借題發(fā)揮警告她,但她現(xiàn)在沒工夫為這事跟他發(fā)生矛盾,只簡單地說:“老匡肯定不會是自己跑了,肯定有什么——不可抗拒的外在力量——”
“嘁,能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外在力量?難道還被外星人擄走了不成?”
“不是外星人,但——壞人還是有的。”
“壞人擄走一個人,總要有利可圖吧?他匡守恒一沒錢二沒地位,手里又沒有掌握國家機(jī)密,誰會打他的主意?他自己掏錢請人擄走他,都沒人愿意!”
“也可能不是擄走他,而是——擄走——我的意思是——kidnap(拐帶)他的兒子?”
“他兒子又不是王子,人家kidnap他兒子干什么?”
“有些自己生不出孩子的人,不是就——拐別人的孩子嗎?”
“那都是電視劇里的東西,你也相信?”
她的確只在影視里看到過拐帶孩子的情節(jié),但那些影視很多都是根據(jù)真實事件改編的,那不就說明美國還是有這樣的事情嗎?
“反正我覺得——老匡不會丟下玉珊和小珊,自己帶著兒子跑回國去。他那么愛玉珊——”
季永康已經(jīng)不耐煩了:“所以說你沒腦子呢,你以為他對老婆千依百順,就是愛老婆?嘁,男人對女人好,都是有所圖的!像他這種平時對老婆俯首帖耳的男人,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鬼!還是我這樣坦率真實的男人好,對女人是什么樣,就是什么樣,不虛偽,不使花招——”
她覺得他這話的意思相當(dāng)于“我不愛你,就不裝作愛你”,也煩起來,說了句“我去玉珊家了”,就往門外走。
但她還沒走到門邊,兒子就追上來,嘴里大叫著:“媽媽,媽媽,街街,街街!”
她轉(zhuǎn)過身,看見丈夫正在得意地笑,知道是他唆使的,便說:“永康,快來把他抱過去呀!”
“他要去,你就把他帶去嘛,你不是最遷就孩子的嗎?”
“但是今天——情況這么特殊,我怎么能帶他去呢?”
“有什么特殊的?不就是過去八卦一通嘛,怎么不能帶他去?”
“誰說就是八卦一通了?玉珊讓我開車帶她到處去找人的——”
“那就把小康放車?yán)飭h,他最喜歡坐車了!
不知道為什么,一說到找人,她腦子里全都是高速公路上飆車追逐的鏡頭,前面的車玩了命地沖,后面的車不怕死地追。然后,不是前面的車撞了大樹或者巖石,就是后面的車撞了前面的車。兩輛車都在空中翻滾,“哐當(dāng)”“哐當(dāng)”兩聲,車都摔到地上,“砰”“砰”兩聲爆炸了。
她可不敢?guī)е鴥鹤尤ッ斑@個險:“不行的!誰知道要跑到什么時候才能回來?再說,還不知道——會不會有危險。”
季永康鄙夷地?fù)u著頭說:“我說了你不相信,還以為真是去跟搶匪決一死戰(zhàn)似的。這么說吧,匡家父子倆真要是被搶匪劫持了,你們兩個女人也救不回來!
她也知道兩個女人斗不過搶匪,但好朋友有難,她能見死不救嗎?
季永康見她沒有改變主意的樣子,便對著女兒的臥室大聲說:“小明,來把你弟弟帶去玩,你媽要出門——”
小明應(yīng)聲從臥室里出來,好奇地問:“媽媽你現(xiàn)在要到哪里去?”
“你匡伯伯和小恒弟弟都不見了,你玉珊阿姨急得要命,我過去幫幫她!
“我也去!”
“你去干什么?”
“我去——幫幫小珊!
“呃——算了,你明天還要起早上學(xué)。再說弟弟也在家,你幫媽媽看著弟弟吧。”
“好吧。”小明走上前來,抱起弟弟,“小康,你不是要玩我的電腦嗎?來,我給你玩!”
弟弟高興地嚷起來:“打雀雀!打雀雀!”
“好,姐姐帶你上電腦打雀雀!”
她感激地看著女兒的背影,交代說:“九點鐘喂他喝奶,然后哄他睡覺。”
“我知道。你早點回來!”
“我會的!
她以交通法規(guī)所允許的最快速度開車來到侯玉珊家,見自己的好朋友像變了一個人似的,滿面愁容,兩眼紅腫,失魂落魄,她心疼得要命:“玉珊,你別急,老匡肯定是帶著孩子回國去了!
“不會的!
“怎么不會呢?連我們家老季都這么說呢!彼颜煞虻姆治稣f了一遍,但沒敢如實匯報那些刻薄的說法。
侯玉珊搖搖頭:“我兒子既沒護(hù)照,也沒簽證,他怎么能把孩子帶回國去?”
“你們小恒沒護(hù)照簽證?”
“這么小的小孩,又沒準(zhǔn)備出國旅游,誰給他辦那個?”
“但老匡會不會偷偷給孩子辦了護(hù)照和簽證呢?”
“那個——不是沒可能,但是美國有規(guī)定,如果沒有母親的許可,父親是不能把孩子帶出國去的!”
“他們怎么知道母親許可不許可?”
“出境的時候,他們會查的,如果沒有孩子母親簽字的許可證明,他們不會放行!
她大為感動,美國政府也太懂得關(guān)心女人了!有了這一條,做媽媽的就安全多了,不然的話,誰知道哪天季永康會不會發(fā)了神經(jīng),把小康帶回國去?
但她想到一種可能:“不就是簽個字嗎?老匡他會不會——模仿你的筆跡簽一個?反正海關(guān)的人也不知道你的簽名是什么樣的——”
“那個——我相信他做得出來,但是他自己的護(hù)照沒帶走啊!還有手機(jī)、信用卡、電腦、衣服鞋襪什么的,全都沒帶走,孩子的配方奶、尿布什么的,一樣都沒帶走,怎么會是回國了呢?”
她聽說匡守恒的護(hù)照都沒帶走,就知道回國的可能完全不存在了。其他生活用品什么的,倒不是個問題,回去了可以再買。
侯玉珊說:“我就怕他們是出了車禍,或者遇上搶劫,或者——被人販子盯上了——或者就是運(yùn)氣不好,被錯當(dāng)成誰的仇人了——”
這也是她所能想到的可能,但她咬著牙否認(rèn):“不會的!快別想這些可怕的事了——”
“不是我要想,而是確有這種可能!我們現(xiàn)在到各處去找找吧!”
“好的,我們這就去找。小珊呢?”
“她在臥室里。這孩子,一點忙也幫不上!”
“她還小呢,又不能開車,你要她幫什么忙?她一個人留在家里——不放心吧?”
“把她送你家去吧!
“好的!
兩個人先把小珊送到季家,然后開始滿城找人。
但找遍了T市的角角落落,也沒找到匡守恒和匡小恒的影子。
侯玉珊說:“你先回去吧,還有三個孩子要照看呢,明天我沒車了,只好拜托你接送孩子了!
“你也早點休息。”
侯玉珊點點頭,淚水卻流了下來。
戴明安慰說:“別急,別哭,我覺得到處都沒找到他們,反而是件好事,那不就說明他們——沒出啥事嗎?要真出了事,肯定被送到我們找過的某個地方去了——”
“但是他們——到——哪里去了呢?”
“你們有什么親戚朋友在外地嗎?”
“沒有親戚在外地,朋友嘛——也就是一般朋友,他怎么會帶著兒子跑別人那兒去?”
“誰知道?說不定誰結(jié)婚誰出嫁,請喝喜酒呢?”
“喝喜酒不帶我們一起去?”
“呃——事到如今,也就是——把一切該排除的因素都排除一下唄!
侯玉珊掏出電話,一家一家打過去,先道歉把人家從夢中驚醒,然后打聽丈夫兒子在不在那里。
但每家的回答都一樣:“沒有,他們沒來我們這兒!
19
匡守恒就像知道侯玉珊已經(jīng)報了警,48小時一過,警方就會開始搜尋他似的,卡在48小時之內(nèi)給老婆打來了電話:“玉珊,我到家了!”
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這誰呀,敢在這種時候跟她開這種玩笑?
她厲聲問:“你誰呀?”
“我守恒啊!
“你守什么恒?”
“我匡守恒啊,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?”
她翻來覆去地盤問對方,直到從聲音里確認(rèn)對方的確是自己的丈夫匡守恒。她的心怦怦亂跳,聲音都發(fā)顫了:“你——你跑——跑哪里去了?”
“我回來了呀!
她一喜:“你回T市來了?”
“哪里呀,我回家了!
“你家不是在T市嗎?”
“不是美國T市那個家,是——國內(nèi)的家!
“國內(nèi)哪個家?”
“還有哪個家?當(dāng)然是我們自己的家嘍。”
“你回S市了?”
“嗯!
原來他真跑回國去了!
她膽戰(zhàn)心驚地問:“那小恒呢?”
“也回來了!
她舒了口氣,至少還健在!
但她很快又在心中郁結(jié)出一個硬塊來:“你把小恒帶回國去了?”
“是啊!
他承認(rèn)得這么坦率,她反而不信了:“你別騙我了!小恒護(hù)照簽證都沒有,你怎么可能把他帶回國?”
“小恒怎么會沒有護(hù)照簽證呢?”
“你給他辦了?”
“是啊!
“你怎么沒告訴我?”
“我怎么沒告訴你呢?我給他照相的時候,還是你抱著他的。你忘了?剛開始照的時候,不是他頭低下去了,就是你的臉從他身后露出來了,重照了好幾次才成功的呢!
她想起確曾抱著孩子照過相,他也確曾說過要給孩子照幾張單人相,以后辦護(hù)照簽證什么的用得上。但他并沒說是哪個“以后”,他也沒說“我明天就去給小恒辦護(hù)照簽證”,那怎么能算告訴過她呢?
“但是你沒得到我的許可,怎么能把小恒帶出美國?海關(guān)沒問你要孩子母親的許可信?”
“沒有啊!
“你瞎說!肯定是你偽造了我的許可信。”
“真的沒有!誰說海關(guān)會要孩子母親的許可信?”
“網(wǎng)上都是這么說的!”
“那就是網(wǎng)上說錯了,因為我的親身經(jīng)歷說明海關(guān)不要許可信。”
她知道這也有可能,也許海關(guān)只是抽查,而不是每個人都檢查。再說海關(guān)的人看你一個黃皮膚男人帶著一個黃皮膚兒童出關(guān),才懶得管呢,巴不得你們把美國境內(nèi)的外族裔兒童都帶走,免得分享了老美的福利。
她按捺住心中的火氣,接著問:“但你自己的護(hù)照都沒帶,回國怎么入得了關(guān)?”
“我?guī)Я俗o(hù)照啊,怎么會不帶護(hù)照呢?”
“你帶什么護(hù)照了?你的護(hù)照還在抽屜里呢!”
“哦,那個是舊護(hù)照。”
“你換新護(hù)照了?”
“嗯!
“你舊護(hù)照還沒過期,怎么能換到新護(hù)照呢?”
“換新護(hù)照也不用等到舊護(hù)照完全過期之后再換呀,可以提前換的嘛!
“但是你換新護(hù)照怎么不告訴我一聲呢?”
“告訴你了呀,你可能沒注意聽吧,反正我的話對你來說就是耳邊風(fēng),一個耳朵進(jìn),另一個耳朵出——”
“你別忙著指責(zé)我!這么大的事,我肯定不會一個耳朵進(jìn),一個耳朵出,肯定是你根本沒告訴我!”
“我真的告訴過你的!我說護(hù)照快過期了,要換新護(hù)照——”
她想起他是說過這樣的話,但他并沒說“我現(xiàn)在就去換個新的”,也沒見他張羅填表照相什么的,那怎么能算通報給她了呢?
她憤怒地說:“別瞎扯了,你只說了該換新護(hù)照,但你根本沒說你什么時候去換新護(hù)照,你去的時候也沒叫上我和小珊!”
“我沒叫上你們,是因為你們的護(hù)照還沒到期。你們在我后出國,我的護(hù)照都還有好幾個月才到期,你們的那就差得更遠(yuǎn)了,提前換護(hù)照也就提前個半年,不是你想什么時候換就什么時候換的。”
“那你去換的時候,至少要告訴我一聲呀!你說聲‘我今天去換新護(hù)照’會死人?”
“這又不是什么大事——”
“這還不是大事?”
他咕嚕說:“你說是大事就是大事啰!
“這說明你早就有預(yù)謀!”
“想回國,當(dāng)然是要預(yù)先準(zhǔn)備的啰,但你也別把話說那么難聽,什么‘預(yù)謀’,好像我在搞陰謀詭計一樣!”
她終于爆發(fā)了:“難道你不是在搞陰謀詭計嗎?連人家老季都說你肯定是蓄謀已久的,所以才裝出俯首帖耳的樣子糊弄我,麻痹我,等我徹底放下警惕性了,你就腳底板涂油——開溜!”
他有點不高興地問:“你把這事告訴季永康了?”
她本來想說:“我沒告訴季永康,我只告訴了戴明,但人家是夫妻倆,難道還不許人家傳個話?”但她馬上意識到現(xiàn)在匡守恒才是被告,她干嗎要替自己辯護(hù)?
她強(qiáng)硬地說:“嘁,何止季永康,我連警都報了!”
“你報警干什么?弄得滿城風(fēng)雨的,不怕人笑話?”
“我丈夫兒子都失蹤了,我還怕報警惹人笑話?我是太相信你了,沒想到你會瞞著我跑回國去,不然的話,我連美國海關(guān)那兒都會去報告,讓他們截住你!”
“我是中國人,我要回自己的國家,美國海關(guān)憑什么截住我?”
“就憑你拐帶美國公民!”
他自知理虧,打圓場說:“好了,好了,我不想為這事跟你吵架——”
“誰在跟你吵架了?我是在跟你說事實!”
“那你就慢慢說吧!
她知道現(xiàn)在扯住這件事往下說也沒什么用,把他逼急了,把電話一掛,再不理她,那就慘了,F(xiàn)在他回了中國,那么大的地兒,他帶著兒子隨便往哪兒一躲,她都是兩眼一抹黑,就別想找到他們爺兒倆了。
她恨只恨自己腦子一根筋,只想到兒子沒護(hù)照簽證,丈夫沒帶護(hù)照,就想當(dāng)然地以為他們不可能是回國去了,沒想到他暗中早就做好了安排,還設(shè)下了陷阱,就等她瞎著眼睛往下跳呢!
如果她聽從戴明的說法,當(dāng)時就打電話給美國海關(guān),告他拐帶孩子,那時他還沒出境,正在美國什么地方轉(zhuǎn)機(jī),海關(guān)肯定能把他截住。
現(xiàn)在說這些是太晚了,還是針對眼下的情況想辦法吧。
她緩和了語氣,嗔怪說:“你要回國,怎么不給我打個招呼呢?就這么偷偷摸摸地跑了,知不知道人家有多急?我讓戴明開著車,帶著我滿城找——”
“找什么呀?一個大活人,還能被風(fēng)刮陰溝里去了?”
“如果就是你一個大活人,我才不管你被風(fēng)刮到陰溝里還是陽溝里呢!但是你把我兒子帶走了!你——”
“小恒不也是我的兒子嗎?”
“是你的兒子,但也是我的兒子,你怎么可以不打個招呼就把他帶回國去?”
他嬉皮笑臉地說:“怎么沒跟你打招呼呢?好早我就跟你商量了,但你不同意我回國,我有什么辦法?”
“既然我不同意你回國,你怎么還要回國呢?”
“我是個男人,怎么可能一輩子窩在美國那個破地方做博士后呢?一輩子受人家支使,還只拿那么一點錢,豈不是浪費(fèi)生命?”
“做博士后怎么了?只要我不嫌棄你就行。你不是說不管天涯海角,都跟著我一輩子的嗎?”
“問題是就算我愿意做一輩子博士后,人家也不讓!博士后只是一個臨時性的工作——”
“那你不會轉(zhuǎn)成別的職位?”
“轉(zhuǎn)什么職位?我不是沒試過,像我這樣做臨床出身的,根本就不是做科研的料,T市醫(yī)療研究所讓我做博士后,是因為他們跟我們S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是友好單位,不然的話,誰稀罕我去美國搞科研?我對他們來說,就是一個廉價勞動力,你還想他們給我轉(zhuǎn)別的職位?”
她知道他說的至少有一半是事實,雖然博士后不是唯一的出路,科研也不是唯一的出路,但還有別的路嘛:“那你還可以考板(board test),爭取當(dāng)醫(yī)生。
“那我吃飽了撐的?我在國內(nèi)本來就是醫(yī)生,心血管外科的主刀,我干了這么些年了,又跑去美國考板?考不考得過就不說了,就算我考得過,我也得重新做住院醫(yī),一步一步熬上來,等我熬死熬活熬出來,頭發(fā)都熬白了!”
如果從他的角度來看,她也會認(rèn)為他應(yīng)該回國去發(fā)展,但他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個家啊!怎么能只顧自己呢?
就算要回國,也不該在這個節(jié)骨眼兒上回。∪绻俚葞啄,她拿到會計學(xué)位了,再一起海歸,也不是不行。
她郁悶地說:“你要回國發(fā)展,也行,但你干嗎把小恒也帶回去?”
“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?你正在讀學(xué)位,哪里有時間照顧小恒?”
“那你帶回去就有時間照顧了?”
“我可以讓我爹媽照顧嘛,他們又不上班,閑著也是閑著!
她心說這才是真正的理由,就是為了你爹媽!那什么為我好之類的,都是幌子!
她壓住火氣說:“既然是爺爺奶奶帶孫子,干嗎不把爺爺奶奶辦到美國來帶孫子呢?”
“他們年紀(jì)大了,語言又不通,待在美國悶得慌!
“那你明天就把兒子帶去給他們看一下,看完馬上給我送回來!”
匡守恒耐心地說:“你這不是在說氣話嗎?我剛回來,氣都還沒喘勻呢,又往美國跑?”
“那你先休息幾天,把氣喘勻了,然后馬上帶兒子回來!”
“我不是說了嘛,你現(xiàn)在讀會計專業(yè),忙得很,哪里有時間照顧兒子?我讓爺爺奶奶給你看著,這不是為你好嗎?”
她煩了:“你這是為我好?你把兒子帶走了,我哪還有心思讀書?”
“這就是你不對了。你幾十歲的人了,怎么還這么孩子氣呢?遇事要從長遠(yuǎn)考慮,不能只顧眼前。你現(xiàn)在先忍忍,抓緊把會計學(xué)位讀完,然后找個工作,到那時,兒子也大點好帶了,我再把兒子送到美國來!
“你會把兒子送到美國來?”
“怎么不會呢?他是美國人,美國的條件又那么好,我干嗎要讓他待在國內(nèi)讀書讀成近視累成駝背,然后再考G考T出國求學(xué)?”
她知道他現(xiàn)在是不會把兒子送回來的了,只好孤注一擲:“那我也回國吧!
匡守恒叫起來:“喂,喂,你回國干嗎?你在國內(nèi)就一個小護(hù)士,現(xiàn)在又中年半截的了,你回國還能有什么發(fā)展?人家收不收你都成問題,再說小珊在美國待了這么多年,回國還跟得上?還有國內(nèi)的計劃生育政策,我們帶著兩個孩子海歸,不是找罰款嗎?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美國,至少要待到兩個孩子念完大學(xué)自立了為止!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?我先在國內(nèi)闖闖,闖得出來,我就在國內(nèi)掙幾年錢,掙夠了再回美國。闖不出來的話,我馬上就回美國!”
“那我們就這么——兩地分居著?”
“那有什么呀?為了今后的美好生活,現(xiàn)在先吃點苦也是值得的嘛!
他接著就詳細(xì)地向她描繪起奮斗的藍(lán)圖來,怎么怎么升官,怎么怎么賺錢,怎么怎么把錢存在美國,怎么怎么在美國養(yǎng)老。
她覺得他說的那些不是沒可能,但都太遙遠(yuǎn)了,她現(xiàn)在只考慮一件事:我要兒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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